宋太祖在平定了李筠和李重进的叛乱后,面临着全国统一的问题,南有荆湖、后蜀、南汉、江南、泉漳、吴越这一干割据政权,北有北汉与幽云之外的辽朝。宋太祖在南方未平时,曾对北汉北征数次却无功而返,而且是几次亲征北汉,足见对北汉的重视要高于南方割据政权。
但是由于自身的战略部署失误,大的战略环境也并不适合此时攻取北汉,因此把平定北汉的事业留给了宋太宗。从中也可以看出宋太祖灵活的军事政策,并不拘泥于既定政策,能因时因势而做出改变,那么北宋是如何灭掉北汉的呢?
一、交通路线与军事攻守方向
后周建立以后,刘崇割据自立,“领有并、汾、宪、隆、麟及忻、代、岚、沁、辽、石、蔚十二州。”大致相当于今山西省北部和部分中部地区,是五代十国最后一个被平定的割据政权。
因为自建隆元年(年)平定了李筠的叛乱以后,泽潞地区由宋朝实际控制,加上旁边的晋绛地区都处于宋朝的势力范围,这些地区也就成了攻取北汉的军事策源地。而晋绛地区和泽潞地区都有通往太原府较为便捷的交通要道。
通过《中国历史地图集》与严耕望先生的《唐代交通图考》可知,晋绛地区的军队若想到达太原府可以直接沿汾河上溯,由临汾沿汾河东北行过洪洞,经赵城到霍邑继续北上。到达雀鼠谷南端汾水关,入雀鼠谷后继续北行到冷泉关出谷,中经灵石,出谷后到太原可分为东西两条道路。
西路为出谷后北行,经孝义到汾州后东北行到文水,交城继续东北行经清源后东北行即到太原府。东路为出冷泉关后东北行,经孝义到东北方向的平遥继续东行,到祁县后北上过徐沟后继续北行直达太原。泽潞地区到达太原的主要道路大致可分为东中西三条主要道路。
东路是由泽潞治所潞州经潞城东北行,过井谷关后到黎城县然后北上到辽州。中路由泽潞治所北上到襄垣县武乡县沿浊漳水上溯,过昂车关,石会关,轩车岭到太原。西路由潞州西北行经屯留县沁县到分水岭,经南关北关后到盘陀镇后北上直到太原。
以上三条交通路线是宋军攻击北汉主要的行军路线。由晋绛地区沿汾河北上经雀鼠谷后达太原,由泽潞地区沿浊漳水北上过分水岭或是直达辽县后到太原,由河北镇定二州经井陉道直达太原。除了以上交通路线外,河东路的府州麟州地区也是进攻北汉的重要军事据点。
“显德四年十月,重训以北汉麟州来降,即命为防御使。”麟府地区过合河津可以北攻岢岚军,南可去岚县攻宪州,直达太原西部,与东南两边形成夹击之势。北汉在应对宋军进攻时,由于自身兵力有限,且为了保障太原城的安全,只能在太原城附近的险要关隘分兵驻守,以防宋军进攻。
周围的辽州,石州地区对于兵力不足的北汉来说,难以坚守。北汉除了太原周边的几个关隘、险地外无险可守。而团柏谷正是为数不多的险要之地。北汉控制团柏谷就能据险防御来自泽潞地区的宋军,同时与汾州地区的守军对沿汾河上溯的宋军形成夹击之势。
北汉行石晋故事,与辽朝有密切的联系,而辽朝也为了自身的战略目的与北汉合作,共同抗宋。辽朝控制幽云地区,对于华北平原和山西地区的攻击方向是自上而下自北而南,幽州地区的军队可以出幽州沿太行山东麓南行,直达镇定地区。
又由于此地地势平坦,而且塘泊较少,十分易于辽朝骑兵的通行,辽朝军队到达镇定地区可以阻截企图从井陉道入太原的宋军。同时辽朝西京大同府的军队可以直接出大同南下,过雁门关直达忻定盆地,驻军太原之北,以为北汉之背后援军。
二、交战区域的地理因素与军事要塞
北汉与宋军的作战地区主要分布于辽州,石州,以及太原府附近。这一地区从宏观上来看处于山西的中部地区,东北部与系舟山南部相接,西部与云中山的余脉相连。东南方是太岳山,三面环山而中间有汾河自北向南流。
汾河流经太原盆地对流经地区的生产和生活都有巨大的影响,在战争时期加以利用也会成为防守或者进攻的有效地理因素。“汾水在县城东南,自阳曲县流入界,又南流与城西之晋水汇,西南如清源县界,或谓之南川,以流经太原之南也盖太原有事,汾河其必争之地也。”
由于太原盆地处于河谷,地势平坦,又有大河经过,极利于行军作战。同时汾河两岸地区也是农作物的重要产区,对于军事后勤也可提供一定支撑。太原盆地周围山脉上的通道和隘口是盆地重要的设防地点,一旦失去隘口将无险可守,如果失去只能利用汾河与太原城进行最后的防守。
自广顺元年(年)刘崇在太原建立北汉后,后周与北汉的军事对抗一刻也没有停止。北汉国小力弱不得不依靠北方强大的辽朝以为外援。北宋在统一南方后着手收复北汉统治地区,北汉内部的政治、经济、军事因素都朝着不利于北汉的一方发展。而这些因素对于宋太祖着手恢复河东地区却有着积极的意义。
在北汉朝廷内部,自刘均开始到刘继恩当政都存在着程度不同的朝局动荡,君臣不睦。“初,北汉主宠姬郭氏,医僧之女也。僧尝与寡妇通,而生姬,有殊色,北汉主嬖之,将立为妃,常谓所出非偶,恐贻笑邻国,北汉主乃止。姬之昆弟姻戚,又多抑而不用,故诸郭咸怨,因谮杀常。常死非其罪,国人怜之。”
北汉主刘均仅仅因为宠爱妃子的谗言就杀害了段常,死非其罪。这样的事让北汉一些人臣寒心,以至于后来北汉在与宋朝交战中,这样的离心力让官吏将领常常叛变投降。后来的辽朝使者前来问责时,还以此丑事来数落北汉主。
到刘继恩时“北汉主继恩怨郭无为初与其父言不助己,且恶其专政,欲逐之而未果,是月,加无为守司空,外示优礼,内实疏远之也。”刘继元时期“北汉主多内宠,继颙造簪珥数百副以献,北汉主弥重信之。”君臣不睦,互相猜忌,乱杀大臣,北汉的朝廷内部已然是乌烟瘴气。
在经济方面,北汉政权除了自身的开销,为了求得辽朝的支持,常常是纳重币以为援。为了节省财政开支,甚至削减官员的俸禄。“北汉主始令民输赡军钱,文武百官皆减俸,财用不给故也。”北汉地区的编户因为无法忍受长期的战乱、动荡,所以常常出逃到邻近的河南、河北地区。逃亡的编户对于北汉是极大的损失。
财政困难的北汉朝廷为了凑足供辽岁币,不得不在团柏村大肆开采银矿。在军事上,除了宋太祖宋太宗的几次大规模的兴兵讨伐以外,双方的小型战斗常常发生,而且多数是北汉损失较大。国小力弱加上纳币以后的财政负担,朝廷内部君臣不睦,这些因素都让北汉加速走向灭亡。
一个地区的自然地理面貌是这个地区军事活动的范围,而军事要塞则是这些范围内最为重要的点。石岭关:“故址在今阳曲县大盂镇上原村北1公里处,东靠小五台,西连官帽山。古为太原通往代,云,宁,朔的交通要冲。”靳生禾、谢鸿喜在考证石岭关时,对于石岭关旁的风坡山提出了特殊的见解。
他们认为“风坡山宛若一座特大型锥形烽火台,成为四方远眺石岭关最明显的标志,风坡山成为石岭关瞭望台和扼守关山所必须占据的制高点。”石岭关扼守太原盆地与忻定盆地之间的交通要道,不仅要而且险,宋太宗平北汉,派军扼守此关至为重要。由白马关向西可达青龙镇,然后直达晋阳,向南可以到盂县寿阳,西行也可到晋阳。
三、双方战前准备与战争过程
宋朝消灭北汉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过几次大的战役消灭其有生力量借以削弱其国力。期间还夹杂着不间断的地方性的短期的进攻。以下只讨论几次规模较大的几次战役。宋伐北汉历宋太祖、宋太宗两位君主,宋太祖分别于开宝元年(年)八月,开宝二年(年)正月,开宝九年八月(年)兴兵伐汉。
宋太宗于太平兴国二年(年)冬兴兵北伐。宋太祖开宝元年兴兵北伐时,南方的荆南、湖南、后蜀等割据政权都已经平定,只有南唐与南汉尚未解决,依旧割据自立。这时宋太祖做出了北伐的决定显然与自己先前的战略部署不同,但是时局的变化会让敏感于天下形势的宋太祖做出战略变动。
首先是北汉这个时候的皇权并不稳定,先有七月刘均死,后有九月养子刘继恩被弑,弟弟刘继元才继位,继位以后与前朝重臣的关系并不融洽,北汉的内部不稳定给了宋太祖灭北汉的时机。同时宋太祖由于南征荆南、湖南后蜀等军事行动都非常顺利,这也给宋太祖巨大的军事信心。
宋太祖前去寻找赵普,希望他给自己提出建议,赵普希望他待南方平定后再取北汉,宋太祖说我的意思和你一样,我是在试探你的意思,但是宋太祖却在后来做出了违背自己战略方针的行动,开宝元年八月就兴兵伐北汉。当时宋太祖并不是要坚决执行先南后北的方针政策,只是由于几次兴兵北汉都没有结果,才把注意力转回到南方。
宋太祖于开宝元年(年)、开宝二年(年)、开宝九年(年)都对北汉进行了军事行动,开宝二年(年)九月到开宝四年(年)二月平南汉,开宝七年(年)十月至开宝八年(年)十月平南唐。先南后北的总战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开宝元年(年)与开宝二年(年)这个政策却发生了动摇,至少在这两年宋太祖是以灭北汉为首要军事目标。
同时北汉方面为了应对“北汉侍卫都虞候刘继业、冯进珂屯于团柏谷,遣牙队指挥使陈廷山领数百骑来侦逻。”由于长期战争和自身实力所限,北汉只能在太原城固守,同时在团柏谷派出军队来侦查宋军动向等待辽军支援。
宋太祖在吸取了开宝元年征伐北汉时的教训,辽军自石岭关来救北汉,宋军没有应对辽军的准备同时城池久攻不下转而放弃。这次宋太祖派韩重斌防守镇定以备辽军,同时以何继筠为石岭关部署。
宋太祖围攻太原城久攻不下转而采用水攻,宋军因为时处雨季,多时暑雨,同时攻城伤亡颇大且水攻效果不佳,加上辽军从白马岭来援北汉,不得已下令班师。此次失败的关键还是在于忽略了白马关一路的辽军。辽朝来援让宋军猝不及防,此消彼长北汉士气大振,宋军攻城无果而还。
宋太宗从晋、潞、邢、洺、镇、冀等州发三路大军,分别从晋绛地区,泽潞地区与河北镇定地区发兵,同时派遣专门官员负责河东地区的后勤物质运输。在这三路大军之外,要求麟府地区的折彦斌攻击北汉隆州,以分其军势。
同时吸取宋太祖多次北伐无果的教训,在石岭关,白马关,镇定地区设兵以抗援北汉之辽兵,保证宋军攻城顺利。四月诸军相继攻克了太原府周围的盂县、隆州、岚州、宪州,准备攻克太原城。在诸军围攻太原之前的三月份,郭进一部分别在石岭关南与白马岭击退辽的援军。
由于郭进对辽军的成功阻击,北汉对守城渐渐丧失了信心,城中人为之气愤。这些都是后来能顺利平定北汉的重要条件。宋太宗在四月能顺利围攻太原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控制北汉与石岭关之间的西龙门寨,西龙门寨处于晋阳与石岭关之间,控制了此地也就完全封锁了北汉与辽的交通,北汉只能困守孤城。
宋太宗亲临一线督战攻城,几日后攻陷羊马城,太原城失去了最后的防线只能坚守城池,同时,宋太宗借鉴上一次宋太祖水攻太原城经验,引汾水灌城太原城,让城内人心惶惶。北汉在外无援兵内无决心的状态下,经受不住长时间的宋军攻城开门投降了。
四、总结
北宋灭北汉之战所以能取得胜利,首先在于北宋在战略上采取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战略方针。北宋在进行消灭割据势力的统一战争之前,根据政治、经济、军事各个方面的情况,决定了“先南后北、先弱后强、各个击破”的战略方针。
根据这种南弱北强的形势,从弱处下手,对南方7个政权各个击破之后,为宋灭北汉战争取得胜利,从战略上创造了有利条件。其次,宋太宗即位后,鉴于以往进攻北汉均因辽军援救而失败的教训,采取了攻城阻援的作战指导。
在率兵攻打太原的同时,部署兵力阻击辽军。由于辽军率兵援救北汉的行动受阻,致使北汉几次派人向辽求援的企图无法实现。宋军成功阻击和牵制辽军援救北汉,对宋军攻取太原,最后消灭北汉创造了决定性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