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红色基因
抗日初期岚县的妇女工作
——我在岚县妇救会工作的片断回忆
林青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日寇侵占太原后，到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一切有热血的青年男女都被日寇的野蛮罪恶所激愤，积极投身于抗日活动。我就是在这种民族危亡的紧急关头，在老师和同学们的鼓舞下，于同年十二月参加了山西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简称战总会）游击第一支队。
一九三八年二月，我从交城、古交前线调至战总会工作，同我一起调来的有成家范、郭寒冰、李光清、武俊玲、陈淑静（陈利）、张秀兰（晓莉）、王大沼等八九个女同志，副科长是武俊媛同志（武新宇的爱人，笔名亚苏）。同年十二月，我由战总会分配到岚县战地动员委员会做妇女工作。
（一）
岚县是晋西北抗日根据地的中心地区、八路军一二〇师、战总会等领导机关的所在地，贺龙师长、关向应政委及战总会主任续范亭就在这里领导指挥过晋西北军民的抗日斗争。当时，阎锡山的第四专员督察公署也设在这里，公署专员是张隽轩，此外还有阎锡山的县政府，县长是王明信，公安局长是，刘金刚，主张公道团副团长是丁好德（共产党员）以及警察、保安团等武装。当时正处在国共合作时期，共产党、八路军与国民党阎锡山的军队驻在一起，高举抗日旗帜，组织号召群众参加抗战。但是，阎锡山的旧政权所奉行的是国民党的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方针，他们口头上喊的是抗日的口号，背地里却经常散布“抗日必亡”“中日同舟”等汉奸言论，并不时和共产党八路军制造摩擦。我们对他们的态度则是针锋相对，一方面支持他们有利于抗日的主张和行动，另一方面是揭露他们消极抗日、破坏抗日、积极反共的错误方针，在斗争中求团结，在斗争中求合作。这样，我们的工作就一直处在主动地位，尽管阎锡山消极抗日，千方百计限制群众的救亡活动，但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和八路军的支持下，岚县的抗日救亡运动冲破各种阻碍，战胜各种困难，迅速广泛地开展了起来；很快就搞得轰轰烈烈，各种抗日组织和团体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了出来。县里建立了牺盟分会（特派员余丕铎）、县动委会（主任是宋日昌）、县工救会（秘书是郭开禄）、农救会（秘书是梁鸿基、薛维斌）和青救会（秘书是牛其益）。
（二）
当时岚县的妇女工作是由共产党领导下的牺盟分会和动委会组织进行的。一九三八年二月，由战总会抽调一批妇女干部协助岚县开展妇女工作，并帮助筹建县妇救会，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当时，处在国民党阎锡山统治区域内的岚县，在国共合作时期，共产党可以以革命群众团体的合法身份开展群众工作，发动妇女参加抗日斗争。
首先，进行反封建的宣传，动员妇女从封建传统观念的束缚下解放出来。那时，妇女工作的一个严重障碍，就是封建传统思想对妇女的限制和束缚。那一带的妇女一般都裹小脚，头上梳着髻，不让出家门，她们也不能接触生人，不参加田间劳动，过得是一种封建统治压迫下的闺秀式的生活。我们刚下乡时，妇女们把我们当成红军的女兵，一见就躲，不同我们接触，也不让我们进家，工作很难开展。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就在村子里住下来，同妇女们一起生活、劳动，主动找一些比较开通的妇女家常，帮助她们哄孩子，做家务，和她们交朋友，寻找各种机会，运用各种方式慢慢儿给她们讲妇女解放和抗日救国的道理，动员妇女行动起来，反对缠脚，说明缠小脚的痛苦与害处。号召她们突破封建传统观念的约束，走出家门，参加抗日活动和田间劳动。经过一段艰苦细致耐心的工作，各村都有一批妇女觉悟起来，她们一个串连一个，一个带动一个，许多村庄的妇女很快接受了我们的宣传教育，愿意放开小脚，剪掉头上的发髻，从痛苦中解放出来。很多妇女走出家门，积极参加田间生产劳动和抗日斗争的各种活动，支持八路军的抗日斗争。
其次，我们发动妇女积极参加妇救会组织。进行宣传教育的根本目的，是提高劳动妇女的阶级觉悟和爱国思想，是把她们组织起来，动员起来，使他们成为一支抗日的生力军。妇女们的觉悟提高后，都涌跃参加妇救会的活动。涌现出一批积极参加抗日工作，支持八路军和新军抗日斗争的积极分子。在这些积极分子的带动下，全县妇女都发动起来了，很快有几千名妇女加入妇救会，在几十个村庄建立了妇救会组织，并从中挑选出勇于斗争的先进分子，经过妇救会成员的推选担任村妇救会的领导人——秘书。
再次，在各村建立妇救会的基础上，我们开始着手筹建县妇救会。通过了解，协商，选举或指定了各村参加全县妇女代表大会的代表五十余人。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在丁字坪村召开岚县第一届妇女代表大会。县牺盟分会特派员余丕铎，牺盟分会武装部长王秀林（力波），动委会宣传部长夏烽，县农救会组织部长薛维斌，县青救会秘书牛其益，主张公道团副团长丁好徳等抗日组织的负责人出席了会议。国民党阎锡山的第四专员公署、县政府、公安局、精建会等也派员到会。这次会议由余丕铎作政治报告，他说明了日寇侵占太原后山西人民遭受亡国命运的危险处境，号召妇女积极参加抗日救亡的各项工作。岚县妇救会秘书牛玉兰作工作报告，着重说明了妇女在抗日斗争中的作用和妇女组织建立起来的重要性。这次会议，正式产生了岚县妇女救国会组织。民主选举牛玉兰（岚县城南关人）为县妇救会秘书。还有林青（文水县人）为组织部长，魏克（四川人）为宣传部长。
记得在会议期间有这样一件事，各抗日团体，如县动委会、牺盟分会与青救会等都派代表赠送了锦旗，鼓励妇女积极参加抗日斗争。阎锡山的旧政权的代表也假悻悻地到会祝贺，但他们实际上并不真心拥护和支持县妇救会的成立，而是挖空心思进行污蔑。例如，县公安局送的锦旗上就写着“造产救国”四个字，污蔑妇女只能生小孩，哪能抗日救国。他们以为我们都是大老粗，识不破这四个字的恶意，得意洋洋，嘻皮笑脸，却不料这种拙劣的做法激起了与会代表和抗日团体负责人的无比愤慨。在愤怒激昂的呼声中，代表们推选王秀林和我为代表，到公安局提出抗议，并要他们做出解释。我们来到旧公安局，义正言词地向他们提出质问，他们哑口无言，自知理亏，只好灰溜溜地向我们低头认错，赔礼道歉。
岚县妇救会成立后，各区妇救会也相继成立。当时岚县的行政区划为一、二、三区。一区驻河口，辖八个编村，区妇救会秘书是刘钊平（一二〇师工作队干部）；二区驻东村，辖七个编村，区妇救会秘书是王三梅；三区驻普明，辖八个编村。县区妇救会成立后，在县委的直接领导下，我们便分头深入各村，着手组建村妇救会组织，广泛动员妇女参加抗日活动，积极培养妇女积极分子。并主动与农救会、青救会配合，大力宣传党的政策，培养与发展一些党员，为在农村建立党的组织做了一定的思想工作和组织工作。
（三）
一九三九年初，驻岚县的战总会移驻岢岚县，我也随总会到了岢岚，被战总会派往牛家庄举办的干部训练队学习了两个多月。训练队共约二百余人，过着集体的军事生活，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学习的主要内容是抗日战争中我党的主张和政策及军事常识，还学习了进行群众工作的方式方法和组织群众建立革命团体的工作方法。学习结束后，我被分配到岢岚县动委会在西豹峪做妇女工作。一九三九年五月，阎锡山下令取消战总会。战总会的干部一部分到了晋察冀工作，一部分留在晋西北，我又被派回岚县县委做妇女工作。这年三月，一千余名日寇进攻岚县被我军打退后，县委机关即同新三五八旅一道转移到上明镇，国民党的县政府等机关人员却逃之夭夭，共产党的县委驻前合会村，县委书记是李克同志（东北人），县妇救会秘书是牛玉兰同志。县委机关和群众团体同八路军并肩战斗，坚持敌后抗日斗争。虽然日寇不断袭扰，汉奸特务不断破坏，我们情绪高昂，照样积极开展群众工作。工作的重点放在县城以东的各村，如东村、西村、东土峪、岚县城附近和普明、史家庄一带人口稠密的村庄，组织群众参加抗日斗争的各种活动。驻在上明镇的新三五八旅也派出干部大力协助地方开展群众工作，县委与革命群众团体也积极动员群众，支持八路军各部队的抗日活动，党和人民群众同八路军、新军建立了血肉相连的密切关系，协同动作，并肩战斗，保卫人民。
我们当时的干部政策是积极培养本地干部，大胆使用本地干部。牛玉兰是岚县城南关人，高小学生，二十一岁，她具有抗日救国的坚强意志和积极工作的精神，曾在岚县组建妇救会的工作中起了带头作用。我们外来的同志大力支持她的工作，凡有公开出面的机会都让她去，开会时大家帮她写好稿子，让她去讲，树立她的威信，锻炼她的工作能力，以便在我们离开后她能继续独立工作。
我们妇救会那时的主要工作是：
第一，培养提高当地妇女干部，以加强县、区、村妇救会的工作。因为日寇在三月份进攻岚县时，进行了烧杀抢劫，群众目睹了日寇的侵略罪行，激发了全县妇女对日寇的无比仇恨和抗日热情，涌现出大批积极分子。为此，县委决定在各村挑选一批青年妇女积极分子，经过训练，提高她们的政治觉悟与工作能力，使她们成为妇女工作的骨干队伍，以便应付更加困难与残酷的战争局面。县妇救会于一九三九年七月在前合会村开办了妇女干部训练班，由杨利西、魏克与我共同负责干训班的领导工作。历时三、四个月，共办了三期，每期三十至五十人，共培训妇女干部一百二十多人。通过培训，大大提高了妇女积极分子的政治理论水平，使她们懂得了抗日救亡的道理和党的各项政策，政治上更加坚定了，思想上更加开朗了，工作办法也多了，成为岚县妇女工作的一支骨干力量。
第二，动员组织广大妇女积极地为八路军、新军做军鞋、军服。当时，八路军、新军的军鞋主要是依靠晋西北老百姓做的。岚县经济落后，老百姓生活很苦，做军鞋又无任何报酬，全靠妇救会干部挨门挨户发动群众，具体分配任务，并负责检查质量，督促完成。岚县的妇女，以实际行动支持抗日斗争，很好完成了做军鞋的任务。有的妇女把自己保存多年的出嫁时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做了鞋面，非常感人。
第三，组织妇女护理伤病员。当时岚县西山上的界河口是后方，一九三八年三月，八路军一二〇师收复岢岚、五寨、神池等七县时，曾同日寇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几百名伤病员都转送到界河口一带养伤治疗，妇救会主动承担了护理伤病员的任务。村子里住下伤病员后，村妇救会就动员妇女为伤病员服务，她们日日夜夜，不辞辛苦，不顾疲劳地帮助伤病员清洗包扎伤口，洗衣服，喂药喂饭，帮助大小便等，直至伤病员痊愈或转移为止，曾受到部队领导机关和首长的赞扬。
第四，动员青壮年参加八路军和游击队，这是妇救会的一项经常性的重要任务。一九三八年和一九三九年两年间，岚县曾动员了几批青壮年参加八路军、新军和游击队。妇救会的干部与积极分子亲自动员、欢送自己的兄弟、儿子或丈夫入伍，在全县掀起了送子、送夫当兵的参军热潮。仅送入新三五八旅的新战士就有五、六百人。
第五，县妇救会和青救会、儿童团联合组成了一个三十余人的宣传队，深入各编村，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宣传群众。宣传队成员的任务各有侧重，我们妇救会参加宣传队的人员，主要是演话剧《血泪仇》《义勇军进行曲》等揭露日寇暴行，动员群众积极支援抗战。这种活动，既活跃了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又有效地揭露了日寇的侵略罪行，大大激发了广大妇女抗日救亡的积极性，使全县的抗日救亡工作蓬勃地发展了起来，受到过战总会的表扬。
第六，当时晋西北群众与部队生活很贫困，群众缺衣少吃，粮食根本不够吃，就连山药蛋和糠糊糊也难以吃饱。因此，动员妇女积极参加田间生产，种植多种粮食与蔬菜，支援抗日战争，是妇救会的重要任务。妇救会的同志就组织动员妇女上山挖野菜，渡春荒。有的同志外出工作途经荒野山坡，都要拔一些苦菜回来，用凉水浸泡、煮熟，再熬上一锅稀米饭，粮菜混起来充饥，大家吃着非常可口，边笑边吃，充分体现了革命战士乐观主义精神。
一九三九年七月，晋西北妇女联合会在兴县东关召开第一次妇女干部扩大会，我是岚县妇救会选派的代表。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总结晋西北的妇女工作，进一步发动妇女群众支援抗日战争。在这次会议上，我见到了许多战友和同事，如姜宝箴、李光清、张洁玉、海丰等，并合影留念。会议结束后，我回到岚县传达贯彻了会议精神，继续在岚县妇救会工作，主要精力放在办妇女干训班上，直到一九三九年十二月我调离岚县到三五八旅工作为止。
（四）
我在岚县工作的时间虽然仅一年多一点，但是当年的战斗生活与人民群众参加抗日斗争的献身精神，特别是岚县妇女们的献身精神，给我留下的印象至今难以磨灭。当年和我一起战斗、生活的战友在北京见面时，大家总是怀念这段战斗生活，怀念着岚县这块土地，他们的音容笑貌还时常涌现在我的眼前。特别是岚县的广大人民群众，在生活极端艰苦的情况下，不分民族阶层，不分男女老幼，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全力支援和积极参加抗日斗争的英雄行为，更是应该永留史册的。在抗日斗争中，他们和各抗日根据地的军民一样，尽到了自己的力量，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不少男女青壮年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他们的献身精神，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怀着诚挚的怀念之情，同裴周玉同志一道重游岚县，愿借此机会，再次表达我对岚县人民支持抗日斗争支持我们的各项工作的英雄行为的崇高敬意。
编者按：林青，女，文水县人，一九三八年至一九三九年底在岚县妇救会工作。年7月随同丈夫裴周玉（当时是北京装甲兵部队副司令员）同志来岚县视察，旧地重游，作此回忆。（图文来源：史志吕梁）
原标题：《抗日初期岚县的妇女工作——我在岚县妇救会工作的片断回忆（林青）》